[散溢流文]
文/税务1081班王梓维
一直想去洛阳看看,却并非是为了寻访那些灰飞烟灭的历史。
那六朝旧事随流水,怎比得上满城惊艳,别样的风流——
国色倾城。
受遗传因素影响,我一直都喜欢养花,喜欢在晨风中看花朵轻盈地摇摆,溢出缕缕欲言又止的暗香;喜欢看阳光在丝质的花瓣上跳跃,洒落一地灿烂夺目的光芒。
也曾自问,世间芳菲千万,你愿撷哪一朵?
我曾以为,所喜爱的应是宋朝的清雅,是那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清幽;亦曾以为,所仰慕的应是魏晋的风骨,是那芙蓉含芳菡萏垂荣的多情。可在寻芳路上徘徊许久,终于发现,那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,始终是一片大唐的雍容——
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。
“……自李唐来,世人盛爱牡丹……”
曾经因了这篇小文,把牡丹拒之门外,深以为它不过是世俗奢靡,直到有一天亲睹它的风姿——
国色朝酣酒,天香夜染衣。
刹那的惊艳,使人忘却了呼吸。
所有的语言均显苍白。天地失色,日月无光,寂寞而从容地开放着的,仅有那园中错落千朵。倘若变成美人站在面前,不知当时怎样的艳绝天下——
若教解语应倾国,任是无情亦动人。
那绛红鹅黄新绿浅紫,无一不在书写着生命的光辉。丝缎般从容地舒展开的花瓣,在阳光里泛着点点金色,如同夕阳西下时大海粼粼的波光。
而见它落花的瞬间,无人不为之动容。
长风从青翠的林中吹来,掠过那姹紫嫣红的小园。枝头上艳丽的花朵,瞬间散开,随风飞去,只一眨眼,便一片花瓣都没有留下——
唯有空气中缕缕幽香,暗示着这里曾有过一场怎样的繁华。
于是有人怜惜它生命的短促,写下悲哀的句子:
“薄命谁怜倾国色?受风偏是最高枝。”
喧嚣的人间也有相似的一句话:
“自古美人如名将,不许人间见白头。”
皆是多余——
刹那的惊艳,足以铭刻一生的风华。似这样艳绝天下的花朵,又如何能容许自己的美丽,在世人的膜拜中垂垂老去?
面对它圣洁的光芒,不禁油然生出亲切之感。在它身边,既无睥睨天下之心,也无自惭形秽之感,书上所写牡丹之高傲庸俗,我竟丝毫未有感受。所谓“贵贱无常价,酬值看花数”,所谓“家家习为俗,人人迷不悟”,不过是世人的自作多情,这人间滔滔浊世,与牡丹又有何干?
于是我不禁赧然了,原来牡丹本未有丝毫庸俗,而是世人庸俗的眼,容不下它绝世的风华。
“草木无情,有时飘零;人为动物,惟物之灵。百忧感其心,万事劳其形,有动于中,必摇其精。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,忧其智之所不能,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,黟然黑者为星星。奈何以非金石之质,欲与草木而争荣?”
默诵欧阳修的句子步出花园,仍不禁为那倾城国色叹息:牡丹并未把自己置于群芳之首,也并未把自己封为花王,是我们人类自己想要“托物言志”,自己想要“借景抒情”,于是用它来影射权贵,用它来暗讽世事,用它来表现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,用它衬托出这污浊的红尘里,自己又是多么的清高。
这世人言语,对它未免太不公平。
然而很快我就再次赧然了。我果然太过天真了,倘牡丹有情,难道会在乎这些浮名?不知连皇令欺时亦不发的她,见我这苍白无力的文字,是否会放声大笑?
落花已逐回风去,花本无心莺自诉。
而在身后,在梦里,那寂寞而从容地开着的——
依然是那满园惊艳,国色倾城。